Peacewood

断层线 4

预警:123


*关于人物年龄:因为有小伙伴留言问了,我也十分担心看文会别扭,所以补充一下。首先,跪求轻吐槽年龄设定,要么别扭要么坑,我已经说服我自己,所以设定改不了了。其次,楼诚线基本是回溯式的叙述,本篇如果有现在时态的xxoo,r18担当也不会安排他们,应该不会出现不科学现象,所以请看文的大家放心。再次……嗯,我自己还在一边写一边想剧情,慢慢体会出这种设定在表现人物上可以衍生出别的好处,希望之后能呈现给大家。以上,谢谢。


----------------------以下正文---------------



断层线


4


每当穿行在博物馆,萧景琰总会想起他的王兄萧景禹,那个曾经半开玩笑说自己希望能够从事考古工作的理想主义者与浪漫主义者。

萧景琰从不记事起就陪他逛博物馆,小的时候是由他抱着领着,懵懂而好奇地东张西望。大一些了就跟林殊一起,以便在祁王夫妇对着那些灰扑扑的陶土罐子评头论足看个没完时,好结伴去找骑兵盔甲、青铜宝剑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用途也匪夷所思的古代兵器。再大一些了才懂得与兄长一起逛博物馆的乐趣,可惜那时祁王已经没有多少空闲陪他,只偶尔能在外事访问时抽出一两个小时悄悄行使特权,在闭馆后空空荡荡的展厅,跟他讲希腊文明的哲思,讲苏美尔文明令人惊叹的农耕技术以及超越时代的法律,讲巴比伦的沉沦,古埃及的覆灭,赫梯神秘的消逝,匈奴暴虐的铁蹄,东西罗马帝国与奥斯曼帝国宿命般的纠葛、对峙与崩塌。“你看,这一个个的,生前剑拔弩张,死后才可以和平地共处一室。”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萧景琰看着他的兄长停在一面有关战争的奥斯曼浮雕残片前,“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能让这些文明、国家、民族停止争斗呢?”

“我觉得很难,就拿我们国家来说,虽然形式上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但实质上民族间的纠纷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嗯……是,闪米特族人口最多,掌握政权和主要军事力量,信仰新月教。滑族在几十年前归入我国之后,与别族杂居通婚,已经渐渐融入,但我知道仍有一小撮人对王室收回自治权相当不满,只是没有领袖人物,暂时闹不出什么动静。九黎族人少,坚守南疆,与王室关系亲密,本来一直相安无事,可前些年父皇一步步缩减镇南军队的编制,就闹得有些人心惶惶。但我觉得这些都不是最头疼的,近年来从上到下针对华夏族的暴力事件越来越多,歧视他们是本土人眼中的外邦人,穷光蛋眼中的葛朗台,星月信徒眼中的异教徒和不信神的人……您知道前段时间林帅加封五星上将,就连我的部下都在私底下议论,怕他图谋不轨。林帅虽然祖上三代才来到梁国,但他生在梁国,长在梁国,从小就与父皇做伴读,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只因为遵循华夏族传统每几年回乡祭祖一次,就有了私通外国的嫌疑,这不荒谬么?王兄,您的母亲是林家的长女,我的母亲是林家的养女,我们都有一半来自华夏的血液,说实话我每次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不得不处理那些暴力事件的时候心里都很难过,感觉自己被硬生生撕扯成了两半,简直不知道要帮哪一半才好。”

“坦率地讲,你说的这个事情,我很困惑,也很担忧。我们这个国家是在世俗化改革后才步入现代化的,现在夏江他们又在主张宗教化,这些暴力事件难说不是……哎,先不说了。总之,我们能做到的,只有“问心无愧”而已。”

“嗯,但求“无愧于心”。”

“其实对于多民族国家,或者说是多文明不相容的国家,亨廷顿的著作里有一句很让人忍俊不禁的话:‘一个多文明的美国将不再是美利坚合众国,而是联合国。’亨廷顿批判美国的多元化政策,认为缺少统一文化核心的国家不具有源自同一文明的天然内聚力,容易导致分裂。那对于我们这些承自历史的多文明国家要怎么办呢?任其分裂,还是强行排除异己?你看这浮雕上的奥斯曼帝国,最强盛的时期反而是对文化、宗教、民族最包容的时期。是因为强盛才包容,还是因为包容才强盛?内聚力的最高形式是什么?是意识形态吗?还是别的什么?”

“意识形态可能不行。我同意明长官的观点,意识形态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超越文明将不同文明和民族聚合在一起,可还不足以弥补上千年的文明裂痕,一旦出现扰乱就容易分崩离析。况且,我们所处的世界拥有不止一个高层级的意识形态,两个意识形态之间不也总是处于对峙状态么?”

“是啊,明楼他们国家与美国为首的西方集团长期对峙,吃了不少苦头啊。”

“所以,王兄您觉得呢?内聚力的最高形式是什么?”

“我是真的没想好答案……”祁王望了一眼展厅那边正在临摹展品的祁王妃,“我可能会同意你大嫂的观点吧,人类凝聚力的最高形式是对生命的敬畏,对幸福的向往,还有爱。”

 

玻璃展柜中陈列着一个残缺的爱神雕像。

 

一只戴手套的手伸进展柜,小心得将新做的铭牌放在女神脚下,仔细拨正位置……“我们之前一直认为它是苏美尔的Inanna女神,结果前两天中东的同事终于鉴定和证明,这个是赫梯的Ishtar女神,更加稀少,特别让人激动。你知道的,诚,古赫梯的遗迹本来就不多,那一带都快给炸光了,Ain Dara神庙,Elba古城,不仅炸光死人居住的城市,还炸光活人居住的城市……呼,这个柜子实在太矮了,简直杀死我的腰。”和蔼可亲的白人胖老头是艺术馆的副馆长,快退休了还坚持发光发热,每年的年假都花在追寻人类文明遗迹的路上。

“所以,我亲爱的诚,亲爱的明少校,你肩上的军功章更加闪耀了。”他用力拍拍明诚的肩膀,又弯下腰去收拾他心爱的展品,萧景琰也站在旁边听他用语调奇怪的中文夹杂着英文絮絮叨叨:“赫梯的Ishtar,也是巴比伦的Ishtar,苏美尔的Inanna,古希腊的Aphrodite,罗马的Venus,邪恶异教徒的性欲女神,基督徒的童贞圣母Maria!当然,最后一个是我的猜测。”副馆长回头朝他们眨眨眼睛,“谁知道呢?反正他们抄来抄去,想要表达的意思都一样。”

明诚微笑着背着手,在一旁看他收拾:“对了,明先生说他已经联系好了,下一站去巴黎,卢浮宫地下改造之后多出来很多空间,他们说可以用来接收这批展品,做个两河流域文明特别展什么的。”

“什么?时间这么快就已经到了吗?我怎么觉得我前两天才去中国把这些小宝贝从单老头手里抢过来!我才看了它们两天!”

“您已经看他们一年了,先生。协议上明确说了,这不是捐赠,不是出售,是借展,一期6个月,无间断的延期只能有一次,也不得超过6个月。再不挪到下一站,咱们都要惹麻烦的。”

“可恶,那个愚蠢又小气的政府!”

“毕竟这是人家的东西,国宝。”

“既然知道是国宝,为什么不保护?”老馆长气呼呼,“好吧!就一个博物馆接一个博物馆这么满世界转下去吧,让我们这帮老古董看着,总比送回去那个天天打仗的鬼地方让炸弹炸了强。我们不能给你们添太多麻烦,替我本人谢谢明先生,还有你,亲爱的诚,谢谢你当年跟我们一起抢救人类共同的财富!”

“您更应该谢谢单院长,还有明先生。”明诚被他握着猛摇手,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是他们托到我这里,我只是帮忙中国方面安排了一下运输而已。”

“安排一下运输?那可是一整架飞机的稀世珍宝,还有我们这些老古董的命!在到处嗖嗖飞烟花炸弹的情况下!”老馆长握着明诚的手不放,又大力拍他的背:“哈哈!我们也算是战友了,明少校。最近怎么样,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了?是来驻美大使馆做武官?”

“不,我已经退役了,现在跟着明先生做事。”

“噢,太好了!当年我听说你要被派去南国,还挺担心的,那地方后来可真够呛,幸好你没事。虽然他们都说你是最年轻的驻外武官,前途很棒,但是我觉得生命只有一次,不能够冒险,我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儿子,我就不同、”

叮一声脆响把老馆长吓得差点跳起来,还以为是什么裂了。原来是萧景琰弯腰看展品的时候,不小心让垂落的项链吊坠敲到了玻璃上。

“不好意思,项链掉下来砸到玻璃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把脖子上挂的这颗缅甸鸽血红摘了,拿回去好好藏起来。”小老头眼睛闪烁着精光,朝萧景琰摊开手,“给我看看,我就原谅你。”

萧景琰顺从地摘下项链来给他看,明诚也凑上去:“我一直觉得他这颗红宝石戒指华丽得有点夸张,还真的是缅甸鸽血红?”

“我当然不会看走眼。”老馆长摘下老花镜,从兜里摸出个圆筒式放大镜按在右眼上,拨开萧景琰去展台的灯光下仔细审视,“年轻人,这个从是哪里来的?”

“我母亲出嫁的时候我舅舅送给她的,据说原来是印度公主的嫁妆。后来我母亲就转送给我了。”

“真美啊……让我想起卡门.露西亚。诚!你也来看看,几乎没有瑕疵!”老馆长摘了单眼的圆筒镜递给明诚,回头拿手指点点萧景琰,“你这个舅舅,能送出这样的礼物,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得爱你的母亲。”

萧景琰顿时被这句话哽住了。

“不是,他们……”

“真的哎,景琰!一点瑕疵都没有,上好的缅甸鸽血红,旁边的钻石也够大颗的,连点缀的小钻都可以单独拿出来做婚戒了,黄金底座还枕得这么厚,沉甸甸的,一看就是印度人喜欢的土豪公主款,这么一件分拆开来能让英国人给皇室改出一整套首饰。小水牛,你们家可真是财大气粗啊,这种价值连城的宝贝就玩似的挂脖子上,还到处磕磕碰碰的。”常年被明长官笑话是小貔貅的明诚看得兴致勃勃:“那旁边这个玉鸽子呢?我看这沁色像是汉玉,不会又是个好东西吧?”

“唔……”老馆长戴上老花眼镜,虚起眼睛揪着眉头研究半天,“我对中国玉研究不多,不过我想起来,这次的China Special里有一个新出土的玉鸽子,跟这个长得特别像……怎么好像就是一对的?”

“一对的?”貔貅明诚的眼睛都发光了。

“嗯——这就有意思了,走,咱们去看看。”

“走吧,景琰?”

“啊?”萧景琰突然回过神,一抬眼就对上明诚亮晶晶的眼睛。

“想什么呢?去不去啊?去看跟你这个凑一对儿的玉鸽子。”

“啊?啊,好……”

“诚,这孩子怎么老是Distracted?”老馆长在前面哼哧哼哧地带路,明诚走在他身边:“在想事情吧?比如这个戒指和这只鸽子,能换多少条小黄鱼。”“哈哈,诚,你还真是明先生说的那个叫什么,中国神兽,碧秀?”“是貔貅。”“piu,biu?”“pi貔—xiu貅—”“太难了,中国龙怎么爱给自己儿子起怪名字。”“那可不,难道龙还能起名张三李四王麻子?”“怎么不可以,还可以起名叫David、John、Tom和Tony。”“你们老外就这么几个名字轮着起,路上叫一声David,十个有五个回头,Tony,Tony老师,盒盒盒……”

乐呵呵的老馆长和明诚互相调侃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萧景琰脑袋几乎放空,远远缀在他们后面自顾自得想心事,旁人无心的一句话语忽得吹散了长久萦绕在他心头的迷雾,比如关于父母不和的原因,不是导致他们长期分居的表面上的原因,是最根本的那个原因,那个让母亲移情石楠树的原因,让那个曾经化名石楠的人不远千里踏雨而来只为匆匆一见,不敢多留又匆匆而去的原因……求不得的爱情。

“景琰!”

“孩子,看,就是这个,真的是一对!”

是求不得的爱情。

萧景琰睁大眼睛,呆呆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面墙上的挂画:琅琊山听泉图。

玻璃展柜里,一只白玉的小鸽子将沾上一点朱砂的鸟喙啄上虚空中另一只对称镜影的喙,铭牌下书:汉白玉鸽形扇坠,南北朝墓随葬,墓主:梁武靖帝(生卒年月不详)。

 

“……”

 

“景琰?景琰?”

已不知是今天第几次被明诚拿手在眼前晃,萧景琰不想再劳动他,可实在是给不出多余的回应,只勉强挤出一个“嗯”字。

“真给勾走魂了?”明诚不放心,但开着车也不能老是观察坐在副驾的人。于是萧景琰可以将自己的表情藏在车窗外的风景里,看最后一线暮光从城市楼宇间的地平线退隐,霓虹灯的星星眨上眼,道路两旁的昏黄路灯一齐向来时的方向倒退而去……

“阿诚哥,你为什么不跟明长官结婚?”

“你没事吧?”明诚惊讶偏头看他。

“我没事。”萧景琰别过视线:“我就随便问问……你们俩想的话,有地方可以结婚的。”

“……”明诚回避了话题,看着前方说:“那只玉鸽子你要是真嫌它晦气,就把它收起来,或者卖给我怎么样?卖给我就怕你舍不得,这么多年跟定情信物似的带着,我都问你好几次了你每次都不肯说。”

“好,现在我说了:不是定情信物,是我十多年前捡到的。”

萧景琰莫名愤愤地心想,什么定情信物?根本就不是,就是一件遗失物,不知道哪个鬼落在那儿的。再说了即使是定情信物,也是跟他没关系的定情信物。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其实是真的一直在喜欢、在思念那个可能存在于不同时空的人,一见钟情得爱上了歌剧的魅影,而那个魅影竟然已经有了别人?分而持之的一对白玉鸽子,一方都痴情得带进坟墓里去了,另一方就拿着在山上捉弄人玩?还没恋爱就先失恋,没有经验的萧景琰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和行为实属自暴自弃。

“……”想想觉得还没说清楚,萧景琰补充:“我不确定是谁把它掉在听泉亭的,等了几天没失主来找,我就代人收着了,要还的,所以不能卖。”

“逗你呢,我可不敢买。等等,你说听泉亭,琅琊山听泉亭?”明诚觉出不对劲来:“不就是刚才那幅画?”

“对,就是刚才那幅随.葬.品的画,上面画的亭子,就在同一个地方捡的。”

“你这是撞鬼了!”叮铃铃的电话铃音和交通红灯突如其来,明诚下意识狠踩刹车,两人都往前猛得一冲,吓得心脏都快飞出去了。

“是我大哥……”是明楼的电话,明诚按下接听:“明长官,您怎么挑这个时候打电话,吓死了。”

“什么吓死了?”明楼的声音隐约传来,“我这边结束了,你们在哪?”

“我们在去妙音坊的路上,还没上高速。”明诚启动车,打过方向盘转弯,“路上很堵,还要——至少40分钟才到。”

“好,我去找你们,慢慢开,我这边交通也不好,不着急。”

“好的。对了,那个,大哥……”明诚犹豫。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蔺晨家的老宅子是在琅琊山上对吧,他应该对那山很熟吧?”

“是啊,自己家能不熟吗。怎么了?”

“就——”明诚看了萧景琰一眼,“想问他一点事情,要不叫他晚上出来一块玩吧,我们好顺便问问。”

“什么顺便问问?顺便问什么?那小子三句没一句实话的,招来气人啊。”

“哪有那么不靠谱。真有事,而且电话里不好说,也说不清楚。”

“……好吧,找他过来也行,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他。”

“那么就劳驾请您给他打个电话吧。”

“为什么要我打电话?你怎么不给他打电话?”

“我才不给他打电话。你忍心让我给他打电话?”

“啧!”明楼竟然啧了一声:“那个小混球!”

“那可是蔺家小祖宗。”明诚纠正他,连哄带损踢皮球:“小蛇精嘛,当然需要老蛇精出面才请得动,镇得住。拜托了啊大哥,我还开车呢,就这样,挂了啊。”

萧景琰莫名其妙。

“你们……怎么都一副不想给他打电话的样子?这人怎么回事?”

“应该是‘这人什么毛病!’”明诚憋笑未果,盒盒盒了一会儿才跟萧景琰补充,“你见到他就知道了。蔺小祖宗vs.明大长官,一出好戏,可惜我们看不到。”


TBC


下一章:5

评论(7)
热度(24)

© Peacewood | Powered by LOFTER